Monthly Archives: May 2010

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本文刊载于1999年1月1日的《南方周末》第9版 迎着新年初升的太阳,让我们轻轻地作个道别,说一声:“再见,一九九八。” 回望逝去的365个日夜,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记者”。 透过记者的眼睛,我们现场目击了朔州假酒荼毒生灵的惨祸; 透过记者的眼睛,我们奋力传递了昆明“铲除恶霸”的呼喊; 透过记者的眼睛,我们仔细观察了中国电信反垄断的艰难进程; 透过记者的眼睛,我们忠实记录了亿万军民战胜世纪洪水的巨大勇气和抗争精神…… 有人说,人在履行职责中得到幸福; 也有人说,履行一项职责时总会感到是在还债,  因为它决不会令我们自己非常满意。 记者所履行的职责,何尝不是对公众的一种“还债”———— 他要告诉人们世界上发生的新闻, 他还要告诉人们新闻背后的真相。 对于这样一项职责,我们当然时时力有不逮,但我们愿意为此而竭尽全力。 植物的生命要靠它的绿叶显示,新闻的生命要用它的真实担保。 面对世俗的力量,尽管生命有时也会显得脆弱,尽管我们也不都总是那么坚强,但是,我们决不苟且于虚伪和庸俗,决不。因为我们深深懂得,尊严是人类灵魂中不可糟踏的东西。 读者也许还记得伐木工人的最后一个劳模吧。为了寻找他,以便寻找长江上游水土流失的真相,我们的记者排除了“报喜不报忧”的地方干扰,翻山越岭,穿过一个又一个伐木点,终于找到了生病住院的主人公,这位老伐木工发自内心的忏悔,为“寻找长江的伤口”留下了最真实的言说和最切肤的痛。 我们的许多报道,就是不断发现和不断寻找的结果。 记者的眼睛不仅仅为发现事实寻找真相而睁开,记者的眼睛也常常被真情打动,而轻轻闭上。 在东北灾区,滔滔洪水已退,漫漫严冬将临,迎着刺骨的寒风,一位大嫂对我们的记者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们需要什么?太多了,国家哪帮得过来,今年灾情这么普遍,自己苦点都没啥……”言者毫不经意的话语,却令闻者心头一热,久久为之发烫。 面对如此重灾巨创,柔弱之躯内蕴藏的宽厚与善良,谁说不是一种坚强? 也正是人民所固有的善良和坚强,唤起我们一种不可摧毁的希望。也只有那些曾抱住几块脆弱的木板,在狂风暴雨的急流中颠簸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一个晴朗的天空是多么的可贵。 告别一九九八,回访我们报道过的新闻,作恶多端的孙小果终于被一审判处死刑,身心俱疲的改革者董阳终于在他乡找到知音,而中国电信也终于开始降低消费者们抱怨已久的不合理收费……这就是世道人心。 是的,希望从来也不抛弃弱者。希望就是我们自己。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1997年主编寄语】

本文刊载于1997年12月26日《南方周末》第17版 岁末,有一种特别的牵挂,缠绕着我们的心。让我们牵挂的人,就是千万个陌生的“你”。 回望一道走过的1997,我们共同经历了多少大事:“万众送小平”的啜泣犹在耳边低回;“香港回归夜”的焰火还在眼前闪耀;党的十五大响鼓重捶声震寰宇;三峡“世纪梦”牵动亿人的心…… 日子在交织着泪水和欢笑中匆匆流逝,日子也在交织着担忧和希望中匆匆走来。无论这日子曾经多么地不平常,走进寻常百姓家,它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平平常常的日子,也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哪怕是弱小者的生存,也和“强”字分不开。活着,就意味着“生”之顽强。 读者也许还记得,“芳草地”曾经登过一篇《深秋的北风》:在北京的大风天里,一个下岗男人坚守街头卖他的梨,妻儿来了,苦劝不回,他说,他要为这个家担负起一种责任。 我们自以为饱经沧桑,阅透了人生,心早已磨出厚茧,可是,一篇朴素的文章,一段质朴的对话,一个感人的细节,仍足以令我们鼻子发酸,心头发烫。我想起了一位女作家十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你的心并不是粗砺荒漠的一片,那光明的一隅,会永远充满了温情地留给世上无助的弱者。” 当弱者努力摆脱无助让自己站得更直时,我们的心又何止充满温情。我们把永远的尊敬留给他们。 走过1997,我们有梦圆的欢欣,也有梦碎的痛苦,而执著于梦想的追求,使我们天涯咫尺,息息相通。 就在几天前,一位读者给编辑部写来了他亲历的一件事:在湛江开往海口的轮船上,百无聊赖的他买下一份《南方周末》,尚未读完,就已经泪流满面。他把报纸递给了正在甲板上追逐嬉闹的一群素不识的少年,少年们看完报纸,也如塑像一般陷入了沉思。 深深地打动了这一群人的,是老榕的文章,那篇取自网络、感动过无数人的《大连金州没有眼泪》。当轮船靠岸,各自东西,少年们也许很快就淡忘了这不期然而至的邂逅,但是,在甲板上触动他们沉思的东西不会湮没。中国足球梦碎金洲的夜晚,也许是老榕儿子10岁的生命历程中最寒冷的一夜,但就在那寒冷之夜的第二天早晨,孩子幼小的心灵已经开始照耀着一种特殊的阳光,那就是理想和希望。 我们无法想象没有理想没有希望的日子,就如同我们无法想象没有阳光的日子一样。正因为有了阳光赋予生命的作用,地球才没有变成石头。 莎士比亚告诉过我们:“草木是靠着上天的雨露滋长的,但是它们也敢仰望穹苍。”而在穹苍之上,“同一个太阳照着他的宫殿,也不曾避过我们的草屋。” 迎着新年初升的太阳,陌生的朋友,我们同行。 希望从来也不抛弃弱者。 希望就是我们自己。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

本文刊载于1999年1月1日的《南方周末》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这是我们与你见面的第777次。祝愿阳光打在你的脸上。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们心里。这是冬天里平常的一天。北方的树叶已经落尽,南方的树叶还留在枝上,人们在大街上懒洋洋地走着,或者急匆匆地跑着,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希望,每个人都握紧自己的心事。 本世纪最后的日历正在一页页减去,没有什么可以把人轻易打动。除了真实。人们有理想但也有幻象,人们得到过安慰也蒙受过羞辱,人们曾经不再相信别人也不再相信自己。好在岁月让我们深知“真”的宝贵——真实、真情、真理,它让我们离开凌空蹈虚的乌托邦险境,认清了虚伪和欺骗。尽管,“真实”有时让人难堪,但直面真实的民族是成熟的民族,直面真实的人群是坚强的人群。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正义的号角。当你面对蒙冤无助的弱者,当你面对专横跋扈的恶人,当你面对足以影响人们一生的社会不公,你就明白正义需要多少代价,正义需要多少勇气。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内心的爱。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前进的脚步……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就像平常一样,我们与你再次见面,为逝去的一年而感怀,为新来的一年作准备。祝愿阳光打在你的脸上。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们心里。有一种力量,正从你的指尖悄悄袭来,有一种关怀,正从你的眼中轻轻放出。在这个时刻,我们无言以对,惟有祝福: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让往前走的继续走,让幸福的人儿更幸福;而我们,则不停为你加油。 我们不停为你加油。因为你的希望就是我们的希望,因为你的苦难就是我们的苦难。我们看着你举起锄头,我们看着你舞动镰刀,我们看着你挥汗如雨,我们看着你谷满粮仓。我们看着你流离失所,我们看着你痛哭流涕,我们看着你中流击水,我们看着你重建家园。我们看着你无奈下岗,我们看着你咬紧牙关,我们看着你风雨度过,我们看着你笑逐开……我们看着你,我们不停为你加油,因为我们就是你们的一部分。 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们抖擞精神,总有一种力量它驱使我们不断寻求“正义、爱心、良知”。这种力量来自于你,来自于你们中间的每一个人。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新年的第一天,我们要向你、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说一声,“新年好”!祝愿阳光打在你的脸上。 因为有你,才有我们。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们心里。为什么我们总是眼含着泪水,因为我们爱得深沉;为什么我们总是精神抖擞,因为我们爱得深沉;为什么我们总在不断寻求,因为我们爱得深沉。爱这个国家,还有她的人民,他们善良,他们正直,他们懂得互相关怀。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纪念政治人物离不开政治意义

作者: 何三畏 2010-04-27 17:30:11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从温家宝后来的施政风格,结合《再回兴义忆耀邦》看来,他在胡耀邦身上得到了某种工作作风的传承 上星期,温家宝在《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纪念已故21周年的前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一时激起人们复杂的政治想象。尽管文章只是通过一段作为上下级之间的工作交往展开,来表现对政治前辈的工作作风的钦佩,丝毫不涉及,或者小心回避了对主人公的政治评价,看上去只是一篇怀人忆旧的人生随笔。但人们还是不免从字面以外去猜想文章的意义。 温家宝总理日理万机忙不胜忙,当然没有必要抒写闲情逸致。他背诵的任何一句古诗和写下的任何一个句子,当然服从他的政治安排。迄今为止,温家宝是以个人名义写文章纪念胡耀邦的最高级别的官员。温家宝的“抒情散文”,并没有发在《人民日报》的文化副刊,而是在要闻版,即从来都是发表政治信息的版面上的。或者说,温也不会不通过党组织而以个人名义发表这样的文章。所以,《再回兴义忆耀邦》还是应该作为一篇“政治文章”来读。 它的言外之意,即包含着对胡耀邦的政治评价。文章的发表本身,就是评价。如此高调地纪念一位逝去的政治人物,这个人当然就是“政治好人”了。至于文章叙述的“带病工作”、“夜访农家”、“不按基层干部安排的路线走”之类的情怀和作风,倒还在其次。许多失败的政治领袖,也并非没有这些方面的特质。 中国的政治家在官方和民间的评价和声望,往往并不互证互信。对于胡耀邦,民间一般以为他多少还是一个敏感人物。查网络上胡耀邦的履历,最后一句是:“1987年1月,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同意胡耀邦辞去总书记职务的请求。1987年11月当选为中共第十三届中央政治局委员。去世后葬于江西省九江共青城。”连去世的年月日都是“隐去”的。今天的青年,对这个名字应该是陌生的。他们不知道为何过来人提到他会唤起如此复杂的感情和丰富的政治想象。 民间对已故政治领袖的纪念,无非体现出对现实政治的期待。而一个政治前辈被后辈以个人的名义公开纪念,只需要一个原因,那便是此公具有相当的民间声望。发表署名文章纪念政治前辈,是一种公开的政治表态。按照相关政治章程,温家宝的总理任期即将届满,留给他直接施展政治抱负的时间有限。相信一个政治人物面对这样的时刻,内心应该充满外人难以想象的复杂而强烈的情愫。其中或许正包含着一个政治人物对于“人去”之后的“政声”,或者“人亡”之后是否“政息”的顾念。 胡耀邦和温家宝分属上承下接的两代政治家。胡耀邦生于1915年,新中国建立时才34岁,到80年代,成为最后一代经过武装夺取政权的政治领袖。温家宝生于1942年,迎接新中国时,还是7岁懵童,在红旗下成长,成为第一代没有打过仗而掌握政权的政治领袖。1987年,依照组织安排,一个45岁的政治新星跟随一位72岁的政治领袖到基层,时间长达十多天。45岁而正在问鼎权力高层的政治人物是多么年富力强。任何一个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都会爬着这个年龄的男人。当年的温家宝还颧骨突出,面容清癯。从温家宝后来的施政风格,结合《再回兴义忆耀邦》看来,他在胡耀邦身上得到了某种工作作风的传承。 笔者在看到胡耀邦总书记要求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温家宝“夜访民情”和“吩咐不按下面安排的路线考察”的情节,自然会有所感触。因为十多年后,成为国家总理的温家宝已经出了名的爱这么干。20世纪初,一户在重庆某段山区公路边上目力可及的农家,一位劳动妇女没有任何预兆地迎来了贵为总理的客人。这个“基层安排以外”的行程,成就了“总理帮农妇熊德明讨薪”的现代传奇。 但是,所有这些,就是温家宝纪念胡耀邦的时候最想说的吗?这些千百年来每一个亲民勤政和体察民情的政治家一直惯用的工作方法,就是现代政治的精髓,是当今中国最需要的政治策略吗?中国的政治家真正需要突破的,是下层官员的“安排”,而不是自下而上地一级一级地筑起政治的合法性,建立持续稳定的制度保障。随着权力的接力棒在一代又一代的政治领袖之间传递,这样的选择或许是越来紧迫,甚至成为严峻的考验了。回答这些问题,超越前辈政治家,或许就是纪念前辈政治家最重要的功课。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